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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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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境中的畫面陡然黑了, 景其殊人迷迷糊糊,不知過了多久,畫面重新亮起來, 他發現自己坐在池塘邊, 手裏捧著一個裂開一條小縫的蛋。

池塘的模樣很眼熟,旁邊一棵開著粉白花的樹, 花瓣簌簌而下,儼然就是珩容的洞府。

不,確切點說,現在應該是諦星與鳳凰的洞府。

鳳凰手中捧著的蛋是米白色的, 上面點綴著一些碎金紋絡,沿著紋絡,那條裂縫越來越大,越來越大。

景其殊好奇地朝著裂縫裏看去, 正對上一只豎瞳,漆黑的瞳孔拉長成一條線, 瞳孔四周是金黃的, 看到景其殊的瞬間, 那只瞳孔快速轉動了一下,豎瞳擴散成了圓瞳。

緊接著, 這只眼睛退去,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金色的小角, 小木棍兒一樣, 從蛋殼裏戳了出來。

緊接著,一只小爪爪從蛋殼裏伸了出來,裏面的小東西用力用力再用力,只聽“哢吧”一聲, 厚實的蛋殼被頂開了,一只手指粗西的小金龍從裏面爬了出來,它四肢落在鳳凰的掌心——因為剛出身,身上的顏色還沒有後來那樣艷麗奪目,與其說是金黃,不如說是土黃,鱗片上還濕噠噠地沾著一些胎衣。

小金龍。

這是珩容嗎?

原來他剛出生的時候一點也不拉風!甚至還有點土土的。

趴在鳳凰手上的小金龍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,猛烈的咳嗽起來,一條小龍把自己卷成一個球,鳳凰也被逗笑了,用另外一只手去把小金龍抻開。

小金龍就躺在鳳凰的掌心,蹭了蹭他的手指。

景其殊:“……”

哼。

擼龍什麽的!他一點也不羨慕!

一點也不酸!

珩容算什麽?他有球球!

好吧,球球龍形時也不黏他。

景其殊還藏在夢境深處酸丟丟的,下一刻,就聽見鳳凰輕笑了一聲,用兩根手指,捏著小金龍的尾巴,將它倒著提溜了起來。

小金龍:“???”

一臉懵逼地小金龍努力地擡起頭,想把龍頭搭在鳳凰手指上,卻被鳳凰無情彈開,它剛剛出生,力氣還很小,被這惡劣的人作弄,完全沒有反手的能力。

鳳凰卻笑了起來,聲音愉悅:“小東西,真可愛。”

景其殊:“……”

活該!

哼。

舔龍是不會有好結果的。

而這時,平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波瀾,一只偌大的黑龍龍頭從水下探了出來,巨大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鳳凰,龍張口,聲音震耳欲聾:“別玩它,給我。”

龍的瞳孔倒映出鳳凰的模樣——一身白衣,身材細瘦,他懶懶散散坐在池邊,沒穿鞋,纖細的腳腕露出來。

鳳凰五官明艷昳麗,唇角微微勾起,媚,又帶著一點點惡作劇的壞。

他似乎很遺憾,聳了聳肩,還是把小金龍放到了黑龍的頭頂,小金龍實在是太小了,放上去,還沒有黑龍一根龍須粗。

黑龍道:“抓穩了。”

小金龍煞有其事地繃緊了身子,企圖抓住身下滑溜溜的鱗片。

黑龍緩緩往水底淺去。

可他們都低估的水的浮力,高估了剛出生小金龍的重量,黑龍剛潛下去沒多久,就聽到鳳凰在岸上大笑:“哈哈哈哈諦星,你把你兒子弄丟了,它被水沖走了!”

水面沈寂許久,一個光裸著上身的男人從水裏浮上來,他從水裏走上來,結實的胸膛和腹肌上沾著水珠,表情無語:“它不是我兒子,蛋是我在昆侖山上撿來的,我們龍族跟你們鳳凰不一樣,雄性不能下蛋。”

鳳凰一下子卡住,景其殊來這麽久,還是頭一次見鳳凰吃癟。

然後,景其殊就目睹了這兩個人在池塘裏找了兩個時辰“兒子”。

把池塘翻了個底朝天。

鳳凰屬火,極其討厭水,一邊下水幫諦星找龍,一邊嘀嘀咕咕,還被諦星摁在池塘邊不知道幹了些什麽。

非禮勿視,夢境裏的景其殊視角非常奇怪,他像是被人關在一個黑匣子裏,只能看和聽,閉上眼睛堵上耳朵後,就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
兩個時辰後,他們終於在湖底的巖石縫隙裏找到了被水流沖暈了的小金龍,它掉進縫隙很深的地方,諦星不知道從那裏找來一根長長的鳳凰毛,把小金龍從石縫裏勾出來。

暈乎乎的小金龍兩只爪爪蜷縮著,抱著那根鳳凰毛睡著了。

看得景其殊羨慕無比,他也好想摸一把沒長大的小金龍啊!

小金龍睡著,景其殊的視野就黑了。

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做夢,意識也越來越清醒,按理說,很快就能醒過來,可這會兒,卻一直陷在夢境裏,怎麽都清醒不過來。

視野也時斷時續,眼前“黑屏”時,他什麽都做不了,只能幹等著。

好在,夢境中的時間不算難熬。

很快,眼前就再次出現了畫面,這次鳳凰和諦星好像去了人間,是晚上,四周一片蟲鳴聲,諦星化作黑龍,盤成一個大圈趴在地上,將鳳凰圈住。

鳳凰懶洋洋靠在黑龍身上,小金龍則趴在他懷中。

四周很安靜,景其殊以為他們都睡著了,誰料,鳳凰卻忽然開口:“你已經跟了我數月了,從我拿到這枚龍蛋就跟在我身邊,你到底是誰?”

景其殊一頓,鳳凰在跟誰說話?

鳳凰淡淡道:“我以為你是來偷蛋的,看來不是,你也找不到家了嗎?”

四周沒人,小金龍和諦星都睡了。

只有景其殊和鳳凰醒著。

鳳凰這是……在跟自己說話?

景其殊驚了,他不是在做夢嗎?

他很想開口與鳳凰交流,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,可不管他怎麽張口,都發不出任何聲音,鳳凰得不到回應,也沒再開口。

這一夜,就這麽過去。

後面的日子,景其殊就這麽糊裏糊塗跟著他們,看諦星和鳳凰攜手,在人間游走,鳳凰總是將分散的力氣吸收到自己身上,他的鳳凰真火可以燃盡這些戾氣和魔氣,可數量多了,總有解決不了的時候。

諦星總是因為這件事與他生氣,可不管諦星如何發怒,鳳凰都沒有聽過他的話。

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什麽樣的路,明白自己的結局。

而小金龍也在兩人身邊,越長越大,他不明白鳳凰和諦星到底在做什麽,只知道,將戾氣收集,送給鳳凰,鳳凰就會開心,就會笑。

他很希望鳳凰笑,因為從他出生,鳳凰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,愁容越來越多。

不過,被諦星發現,諦星會罵他。

鳳凰與他約好,要私底下偷偷給,不能被諦星看到。

他們做這些時,景其殊就在旁邊眼睜睜看著,這兩人分明就是在密謀做壞事,珩容竟然也有這麽蠢的時候,分不出來,還助紂為虐。

直到後來,鳳凰的身體越發撐不住了,景其殊聽到,他又跟自己說話了。

“小東西,你跟在我身邊,有好幾年了,到底想幹什麽?”

“是迷了路,回不了家嗎?”

“罷了,那我送你一具身體吧。”

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天藍色的珠子,景其殊一眼就認出,這珠子與自己的鮫珠一模一樣。

鳳凰道:“這是一枚鮫人卵,是還在母胎中未足月就被人剖出來的,這樣的卵永遠也無法孵化,不過,我可以將自己的涅槃之力借給你,將你的殘魂封進鮫人卵內,百年之後便可孵化。”

“小東西,我要你幫我個忙,我活不了多少時日了,我死後,諦星定會隨我而去,到時候就只剩下珩容一個,他那麽傻,恐怕難以接受,到時候你可一定要留在他身邊。”

景其殊沒想到,珩容這樣的人,可以被人用“那麽傻”來形容。

可此刻他卻根本高興不起來,眼睜睜看著鳳凰將“自己”從虛空中抓出來,塞進了那枚鮫人卵內。

接下來發生什麽,他全然不知了,他被封在鮫人卵內,借著鳳凰的涅槃之力重新孕育。

等他再次清醒,鳳凰已經不在了。

“怎麽會這樣?我已經檢查過了,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,為什麽會醒不過來?”

林家的客房裏,宣懷瑾蹙眉站在景其殊的床旁,床上的人歲月靜好,他卻愁得頭都禿了。

距離那夜攔截幽冥道已過去了三日,這三日,景其殊一直昏迷不醒。

林長簡被那女子湊出來的傷疤都好了,景其殊只是被細碎火星碰到,怎麽會昏迷到現在!

宣懷瑾在房內來回踱步,忽然擡頭:“珩容回來了嗎?”

守在門口的林長簡搖頭。

他清醒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暴躁,深吸一口氣:“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一定現在去辦?他走的時候,說過自己什麽時候回來嗎?”

林長簡道:“他說很快。”

“很快?這都三天了!哪裏快了!”宣懷瑾忍不住冒火,可火發到一半,卻又強行壓抑了下去。

珩容走時的樣子,他也看到了,大家都是擔心景其殊的,他一定是去想辦法了,不能因為自己著急上火,就責怪別人動作太慢,自己倒是守在景其殊床前,不也一樣沒辦法嗎?

宣懷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他剛在凳子上坐下,林長簡便忽然道:“他回來了。”

宣懷瑾又立刻站了起來。

他剛起身,珩容就急匆匆從外面進來,他身上還攜著外面的涼風,來到景其殊床前,沒顧上與宣懷瑾打招呼,先看了景其殊一眼,見他面色紅潤,如睡著一般,才松了一口氣。

彈了彈路上蹭的塵土,珩容簡言意駭道:“我回去翻了洞府內的書典,他應當是入夢了。”

“入夢?”宣懷瑾匪夷所思:“他入什麽夢?”

他知道入夢之術,是專門修習夢魘之術的魔修或者魘魔才會的東西,更何況,就算是魘魔,那也是主動入夢,哪有這種被動入夢的!

珩容唇角溢出一絲苦笑,他先前尋不到景其殊沈睡的原因,便懷疑是鮫人體質特殊,這才急匆匆趕回去,查閱典籍,果然被他找到一條。

“鮫人體質特殊,極為通靈,受天地靈氣喜愛,修煉進境一日千裏,但鮫人七竅敏銳,易被魔氣侵擾,墜入他人夢中,又成為他們修煉路上的絆腳石。”

“然鮫人至情至聖,於修煉一道並不熱衷,以至於九州開天辟地數萬載,未有鮫人達到聖人之境,鮫人重情,若所戀之人只是凡人,多數會自願舍棄自己千年壽命,與戀人白首同葬。”

景其殊就是被動入夢,他原本很容易受到魔氣戾氣侵擾,這些年相安無事,一來是因為珩容沈睡前,已經將凡間的魔氣吸收幹凈,天地純凈浩潔,景其殊沒有被影響。

二來是景其殊自己渾渾噩噩,神智不全,自發隔絕了戾氣。

沒想到,剛恢覆沒幾個月時間,就被扯入了別人的夢魘裏。

可這事怎麽跟宣懷瑾他們解釋?珩容略一沈默,看到宣懷瑾又露出上火的表情,他嘆息一聲,道:“這事原本不應由我來告訴你們,不過……情況特殊,我便逾越了。”

珩容道:“鮫鮫沒有告訴過你們,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之前也不太清楚這事兒,他其實……是鮫人族,鮫人族容易被旁人的執念和心魔影響,他應當便是因為這個原因入的夢。”

當然,那個叫丹的放出來的火肯定有問題,不會無緣無故就入夢的。

這話一出,宣懷瑾整個人都裂開了:“你說什麽?你怕不是編了個故事來忽悠我們?!”

什麽鮫人,鮫人不是活在傳聞中的種族嗎?他倒是聽說過不少鮫人的傳說,可都跟什麽“月下上岸”“終身之約”“釀釀醬醬”之類有關,鮫人最常出現的地方,就是各種文辭香艷的話本裏。

現在,跟他說他相處了一百多年的兄弟,是鮫人?!

宣懷瑾:“??”

“咳咳。”珩容指尖輕輕勾了勾沈睡中的景其殊的指尖,輕聲道:“球球,出來給他們看看你。”

沈睡在景其殊身體內的鮫珠察覺到了珩容的真力,自發從景其殊的眉心析出,天藍的珠子自己飛到了珩容懷中,下落時,變成黑發藍眸的小孩兒。

小孩乖乖巧巧地趴在珩容懷裏,歪頭看著面前不認識的宣懷瑾。

他的臉色還好,說明景其殊的狀態還可以,珩容松了一口氣,正要開口跟宣懷瑾解釋,宣懷瑾卻癱著一張臉,道:“別告訴我你們孩子都生出來了。”

“咳咳咳咳!”珩容一陣猛咳,道:“沒……這是他的鮫珠,跟別人有一點不同。”

宣懷瑾面無表情地想,這是有一點不同嗎?

這是有億點不同吧!

宣懷瑾道:“不談這個,怎麽才能讓他清醒過來?”

景其殊到底是什麽族並不重要,他傻了這麽多年,自己和林長簡也沒嫌棄過他,是鮫人就是鮫人,也沒什麽。

他現在最關心,景其殊到底怎麽樣才能清醒過來。

珩容道:“陷入別人的夢魘中,會被夢裏的事情困住,忘記自己是誰,不會夢魘之術的人迷了路就很難醒來的,找一個魘師,將我送入他的夢中,我把他帶出來。”

宣懷瑾道:“我馬上去找人。”

景其殊再次從黑暗中醒來,發現自己的視角變了,不再像是以前一樣,被關在一個黑匣子裏,只能用固定視角看世界。

而是擁有自己的獨立的視角——確切點說,他擁有了自己的身體。

他變成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鮫人。

被養在一個水晶缸裏。

每天下午,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都會跑來跟他說話,說今天和諦星一同出門,又遇到了什麽趣事,還會問景其殊什麽時候能長大,說他長大以後,就可以去湖裏游了。

不然他現在細胳膊細腿的,連湖裏的錦鯉都打不過。

景其殊很不服氣,他堂堂一個大活人,怎麽會打不過幾條魚!

這小男孩也很過分,老是把他當成智商跟魚差不多的傻子看,他明明知道很多事,可就是因為無法發出聲音,沒法跟這孩子交流,便一直被他誤解。

要不是看在他小小年紀卻長得很好看的份兒。

他早就用魚尾巴甩他一臉水了!

小男孩走後,景其殊無事可幹,就趴在水底數石頭,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,可怎麽也想不起來。

過去不知多久,那小男孩又回來了,他趴在水缸旁,輕輕喊他的名字:“鮫鮫?”

景其殊煩躁地甩甩尾巴,他“說”了多少次了,自己不叫鮫鮫,他有名字,叫景其殊!

等等,他為什麽叫景其殊?他是一條跟別的魚不太一樣的奇怪魚,為什麽會有人的名字?

珩容頭疼地看著水晶缸中的景其殊,他明顯已經把自己的來歷給忘了,自己叫他鮫鮫,他露出生氣的表情,還在水缸裏不停地甩尾巴。

情況雖然不妙,可這樣的鮫鮫真的很可愛,珩容伸手,摸了摸水裏景其殊的頭發,低聲道:“鮫鮫,我知道你叫景其殊,要出來嗎?”

他人雖然進來了,可在夢魘中,力量卻被消去大半,人也被禁錮在夢境原本有的角色裏——多年前,還未成年的他。

景其殊竟然夢到了過去,珩容之前已經觀察過自己的年齡了,應當是鳳凰死後,諦星尚在人世那段時間。

這會兒的諦星被戾氣折磨,已經不怎麽出現了,這洞府內只有珩容一個活人,他寂寞了就會到人間去,學著鳳凰的樣子收集戾氣和魔氣。

累了就回家,在家裏唯一能讓他開心的事兒,就是與水缸中還不會說話的小鮫人“聊天”。

他聊,鮫人被迫聽的那種。

水晶缸裏的景其殊一聽說珩容知道他的名字,立刻高興地點頭,看得珩容十分無奈,鮫鮫果然是從小就這麽好騙!

他抱起裝著景其殊的水晶缸,帶他來到了湖邊,將缸沈入水中,景其殊自己試探著從缸裏游了出來。

湖水果然比水缸舒服多了,景其殊有點高興,甩著尾巴在水裏游了一圈。

珩容蹲在岸上,卻有點發愁,景其殊已經把自己的來歷給忘了,這時候的他又不能說話……怎麽才能讓兩個人交流呢?

他瞧著水裏巴掌大的景其殊看了一會兒,忽然道:“鮫鮫,你想跟我聊天嗎?”

每天都被迫跟珩容“聊天”的景其殊嫌棄地搖了搖頭——這個人之前每天都來,光自己說還不夠,還想讓他跟著他一起說!

過分!

景其殊不理岸上這個人了,甩著尾巴往水底去了,珩容沒辦法,也只好跟上,可水底都是礁石,他人形不太方便,索性化成龍形。

可他忘了一件事,這會兒的他,還沒成年呢。

於是——

一條拇指粗的小金龍出現在池底,景其殊游在前面,珩容跟在後面,他努力地想追上景其殊,卻遭遇了池底的暗流。

小金龍被暗流卷著,沖進了一個巖石縫隙裏,卡在裏面,出不來了。

珩容:“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景其殊: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讓我們一起來嘲笑珩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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